梦貘

  79.
  叶清像是从高空坠落，猛地睁开了眼睛。她从床上爬起来，先去给自己倒了杯水压压惊。
  这次从梦中醒来，不再像之前那样连做了什么都不记得了，她清醒地记得梦中的内容，甚至连前两次的梦都能回忆起来了。
  叶清把水一饮而尽，坐在床边，开始审问系统。
  “统，你这是怎么回事？”
  系统还在发懵：“我是……梦貘？”
  “你自己不知道？”
  系统诚实地说：“我一点也不知道，我还一直以为我是系统，背后还有主神，快穿局什么的呢。”
  叶清锐评：“感觉你看了很多小说。”
  两人都有些一筹莫展，直到叶清的手机响了起来，她把电话接起来，就听到叶楚之的声音，中气十足。她许久未见的养母在电话那头说：“我马上到机场了，要不要来接我？”
  叶楚之做事雷厉风行，她早上从梦中醒来，当天下午就买机票飞到了华中。华中天气比南方冷很多，一下飞机差点手机都给冻关机了，她还在机场买了件羽绒外套。她刚从港城办了一场法事回来，见到叶清，第一件事就是让她请吃饭。
  “吃麦当劳吃到吐，”叶楚之把墨镜摘下来，抱怨道，“不要茶餐厅不要早茶，给我来碗卤面。”
  第二件事情，就是伸手，从叶清的身上抓下了一个半透明的东西。那是一个毛绒绒的，长得有点像食蚁兽的小动物，浑身长着黑色的短毛，只有脊背一圈白毛。被她抓下来之后，梦貘懵懵地站在桌子上，打量着自己的小爪子，发出了一声“诶？”的感叹。
  “你遇上梦貘了，怎么也不跟我说？”叶楚之一边吃面一边问。
  叶楚之是叶清的养母，一个月有十五天都在出差，叶清小时候一直以为她是哪家公司的大老板。长大了才知道，叶楚之居然是个天师，到处跑是帮人看风水，做法事，还有修坟抓鬼，业务十分广泛。虽然她对风水不太懂，但也知道叶楚之在业界小有名气。
  叶清一边陪着吃一碗西红柿鸡蛋面，一边慢慢地把自己觉醒魅魔血统，绑定系统的事情跟叶楚之说了。叶楚之听到一半就忍不住笑，好险才没把面喷出来：“你有魅魔血统，我怎么不知道？”她笑，“我走南闯北那么久，都没见过外国妖怪呢，没想到居然就养在家里。”
  她笑得不行：“我女儿还能当魅魔呢，除了这张脸，哪里像了？”
  叶清和梦貘对视一眼，都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茫然。叶清把面咽下去，问：“那这是怎么回事？”
  叶楚之竖起一根手指：“等我吃完面告诉你——老板！再加根二荆条。”
  *
  吃过饭之后，叶楚之马不停蹄地打车，东拐西拐快一个小时，带着叶清到了一家巨大的，郊区外的别墅。她下了车，大步流星地往里面走，叶清就小跑在后面追，梦貘趴在她的肩膀上，被颠得一颤一颤的，还长吁短叹：“咋回事捏，这究竟是咋回事捏。”
  叶清说：“我也不知道啊。”
  叶楚之站在别墅的铁门前，一句话没说，铁门自动就开了，露出里面修剪得当的园林。她抽空转头，对两人解释说：“整个华中，李家是唯一一家祖上有梦貘血脉的了，只不过现在已经很稀薄了。”
  “李家的小姑娘，自从前两月被电瓶车撞了之后，怎么也醒不过来。请道士来看，发现缺了一魂，什么方法都用了，都召唤不回来，家里人都一筹莫展。”叶楚之简单地说，“后来我被拉入梦境才想到，有可能是失的这一魂返祖，觉醒了梦貘血统，自己找宿主去了。”
  “梦貘的本能，就是造梦，然后以梦境中的情感为食。”
  他们一进门，就迎上了焦急的两夫妻。两夫妻穿得华贵得体，但神情都有些憔悴，像很久没休息好一样。他们冲着叶楚之鞠了一躬，带着她们去到了一个房间里。房间布置得很温馨，贴墙放着书架和桌子，最中间的大床周围挂着帘子，拉开的纱帘里面，一个留着短短卷发的小姑娘正在沉睡着。
  叶清肩膀上的小梦貘看了看床上的姑娘，又探头望了望焦急的妇人，愣了好一会儿，才小声叫了一句：“妈妈。”
  又看了眼憔悴的男人，说：“老爸，你好浓的黑眼圈。”
  她像是终于想起了一些往事，恍然大悟，对叶清说：“清清，原来我真的不是系统啊。”
  叶清催她：“对啊，你快回身体里去吧。”
  梦貘笑了一声，开玩笑一样说：“虽然我不是系统，但你是真的魅魔。”
  她说完，就扑到自己的身体里，化成一点流光，消失不见了。叶清和她的父母在她身边望眼欲穿地盯了一会儿。叶楚之过来，把他们像是小鸡一样赶开了：“——哪有那么快，都去该干什么干什么，一个小时以后再来。”
  *
  叶清坐在椅子上，李平柔，也就是一直陪着她的系统，现在在读大二，比她高一级。她的桌子上贴着花花绿绿的贴纸，书桌的中央放着几本书。
  叶清拿过书一看，第一本《霸道校霸轻点爱》，第二本《穿成邪魅楼主的心尖宠》，第三本《天师与我成双对》。
  这书名莫名的有既视感，她用颤抖的手把书翻开，果然看到第一本书里有个炮灰大小姐，欺男霸女，最后家道中落，被主角团报复，结尾高考失利，家人唾弃，凄惨地冻死在街头。第二本书里有个只出场两章的小偷兔子精，偷了剑尊珍贵的宝玉，被一剑穿心刺死当场。第三本书里头有个好色艳鬼，在学校里吃不到东西，饥肠辘辘昏了头，居然偷吃到南天门大师兄的头上，刚想偷偷亲一下，就被大师兄一符咒拍死了。
  叶清看得瞠目结舌，心情复杂地合上书，对站在旁边的叶楚之说：“那我……我是穿书了吗？”
  像是很流行的设定，穿成了书里的恶毒反派。
  叶楚之闻言，很惊讶地看了她一眼，笑了起来：“你怎么会这么想？梦貘只是围绕着你，借用书里的框架搭建起了一个世界而已，你在梦中的经历什么时候按照剧情走过？你见到的每个人都是现实中真实存在的人，只不过植入了不同的记忆而已。”
  “刚开始她不熟练的时候，不是还有梦境里的人发现了那不是真实的世界吗。”
  叶清眨眨眼。
  叶楚之看着她笑：“没有剧情，没有原型，梦貘绑定了你，所以每个梦境都是为你存在的。”
  叶清沉默了一会儿，有点难以启齿，悄悄问：“……那为什么每次我都会和三个男人纠缠不清？”
  她也不是多想谈恋爱的人吧！
  “谁知道呢？”叶楚之笑眯眯，“梦貘拉人，拉的都是过去，现在，或者未来会跟你有紧密联系的人。也许在梦貘眼里，你和他们三个的命运注定牢牢地绑定在一起吧。”
  所以哪怕身份不同，背景不同，走过无数个梦境，还是注定会为你陷入同一条河流。
  叶清很是无语沉吟了一会儿，问：“最后一个问题，为什么是我？”
  这个世界上千千万万个人，她与李平柔素不相识，怎么会被梦貘选上，成为梦境的中心呢？
  叶楚之没来得及回答，因为病床上的人睁开眼睛，用手肘撑着床板，慢慢撑着坐了起来。
  叶清猛地站起来，跑到床边，又有点近乡情怯：“……统？”
  风把床边的纱帘吹起，扬起小小的弧度，又落下，陪伴她三个世界的朋友坐在床上，有些苍白，但眼睛很有神。
  留着短短卷发的李平柔眨了眨眼睛，冲她露出了一个微笑：“嗯，清清，我是你的系统。”
  “很高兴认识你。”
  ……
  李平柔从小就是一个爱幻想的人，她觉得世界应该是各种各样的，比如说修仙，比如说鬼怪，再比如说星际abo……她看很多小说，自己也写很多小说。
  高中时期，她有一个本子，她在里面给她的同班同学赋予各种不同的身份，编写不同的剧情。刚开始，里面有仗剑的大侠，妖娆的魔女，也有各种小动物成的精。但越往后呢，人物越来越少。最后，里面就只剩下各种各样面目狰狞的反派了。
  没办法，也许是她太不合群了，她总是被孤立。他们以为她不知道，在背后偷偷笑她，说她走哪都带着一个黑本子，是个满脑子幻想的疯婆子。
  她才不在意，他们都是反派，在她的故事里活上三章就要死了。
  但是事情总是越来越严重的，有一天，她在食堂的泔水桶里找到了自己的本子。
  笔记本的纸已经被泡烂了，翻都翻不开，被菜汤浸成乱七八糟的杂色，用心画的图案被红笔恶意涂抹，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样了。
  叶清就是这个时候来的，那时食堂人已经基本走光了，她端着空盘子过来，有些惊讶地看着她，小声问：“同学，你怎么了？”
  李平柔握着自己的本子，手指被泔水浸湿，她只觉得愤怒，无差别地恨所有的人，她冷冷地说：“滚远点。”
  叶清欲言又止，一句话都没说，安静地走了。
  后来她听说，叶清在食堂跟人打了一架，和她打架的是李平柔的同班同学，那天他在食堂大声夸耀扔掉了李平柔的本子，还说是避着监控做的，去告状也没有证据。他身边全是他们班的人，都低着头吃饭，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一样。
  叶清上去就踢倒了他的椅子。
  在那之后，她就上高三了，大家忙起来，这样无聊的针对就变得少了。李平柔买了新的本子，却开始关注叶清这个人。比她低一级的小学妹，很低调，成绩好，照片总挂在光荣榜上，嘴角翘起一点，看上去很乖。这样的人，怎么也想不到，居然会为了一个不认识的人，在食堂打架。
  她在笔记本上勾了一个简笔画，给她添上了尖尖的角和长长的尾巴，想。
  如果以后再写故事，就让你当主角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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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*这样所有人都恢复记忆，要在现实中重新见面了